“家有福星高高照，财如人意滚滚来。”
在农村，这样的对联随处可见。黄永鑫家的对联在灯光下还红得新鲜，他跟妻子正在吃晚饭，电视里的新闻很大声，CCTV财经频道的主持人报道称国务院公开发布《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提出到2020年，要建立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相适应的普惠金融服务和保障体系，有效提高金融服务可得性。
黄永鑫家在揭阳市南溪镇，他不理解也不关心什么是普惠金融，什么是金融服务的可获得性。他想开一个五金加工作坊，硬着头皮跟几个亲戚开口。但是现在的人情似乎很难“滚滚来”，几个亲戚都以要盖房没余钱为由拒绝了。
“我知道他们是推脱的，熟人之间不好要高一点的利息，而且他们会觉得借钱麻烦，讨要不方便。” 黄永鑫说。
在深圳，互联网金融创新公司小牛资本的管理层正在讨论如何将“小额分散”的商业模式往农村再推进一步。去年11月，小牛资本旗下小牛普惠在揭阳开了第一家门店，致力于为小微企业主、“三农”客户和工薪阶层提供普惠金融服务。
什么是普惠?黄永鑫就是一个命题，也是一个答案。
银行之外的并非“次级人群”
潮汕人出了名会做生意，有“饿死不打工”的传统，黄永鑫初中毕业后开过粿条店、奶茶店，还做过手机贴膜，最后还是决定做回揭阳的老本行五金加工。
“主要是做五金你什么都能找到，不锈钢材料便宜，好进，配件、模具好找，物流多，来这里找货的客户也多。” 黄永鑫考虑做五金加工是出于这些实际的问题。
揭阳是中国最大的不锈钢制品生产基地之一，建筑五金、日用五金、工具五金、不锈钢制品及等门类无所不包，市里随处都是五金铺子，大大小小的五金不锈钢生产企业遍布各个乡镇。经过多年的发展，揭阳的五金不锈钢产业已经形成了比较完整的产业链，覆盖了上、中、下游各个环节，专业化分工明显，这也是为什么黄永鑫觉得还是做五金加工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问题在于，做五金加工不像开奶茶店，原材料、人工、场地几项费用都多出很多，这首笔资金从哪儿来。原先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过了，再难开口。
黄永鑫也想问问银行能否借钱。黄永鑫想过去办邮政储蓄银行的三户联保，但了解了具体操作流程后放弃了。三户联保要求要求借款人要有营业执照，正常经营在半年以上，像他这样的小微企业创业者是很难申请的。另外，他需要找另外两家商户一起组成三家再到邮政银行申请贷款，如果出现有其中一户人拖延交纳贷款，其他参与联保的人就需要帮助不能交贷款的人一起还款，说白了就是实行连带责任的一种贷款方式。这也让他很为难。
村里都做五金加工，谁也不愿意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并且他年纪轻轻，人家也不是很信任他。
从银行的角度，这种做法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他们要考虑到风控和交易成本。这些传统的金融机构出于风控的考量，评估机制和风控机制非常严格，人工及管理费、交易成本很高。像黄永鑫这样的小微企业，他没有抵押物，没有形成稳定的现金流水，在央行也没有征信记录，银行根本无法判断他的信用状态。
如此，这些尚未成型的黄永鑫们信贷需求越强烈，但受到的信贷约束越严重，融资能力越低。因为银行将这些人归类为“次级人群”：即从预期上看，他们的风险要远远高于收益，以至于银行觉得他们是不够格的。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黄永鑫说，“五金加工这个生意，生存下来很容易，但是借到钱不容易。”
黄永鑫找同村同学喝茶顺便商量主意，巧合的是，同学前天被村委拉去听了一个农村商学院的讲座，接受了一些金融知识方面的培训，还了解到个人可以申请无抵押的信用贷款，办讲座的小牛资本就有相关业务。同学觉得他不妨试试，帮他找到了小牛资本旗下小牛普惠业务人员的电话，黄永鑫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对方同意第二天来现场面谈。
刚见到小牛普惠的业务员时，黄永鑫有点紧张和不安。昨天电话里对方说要来做现场信用考核，他的生意还没做起来，信用怎么来呢?
第二天，黄永鑫回忆，“小牛业务员来的很准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非常高兴有机会了解你，也希望能有机会让您成为我们的客户”。
黄永鑫第一次，作为借钱方被这样对待。此前，他借钱之前都已经盘算好了拒绝之后如何应对。
整个过程都是以聊天和沟通的形式在进行，他向业务员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证、结婚证、营业执照，讲解了五金铰链加工的每一个步骤，他的赢利点。因为他打算雇佣村里闲在家里的家庭妇女做加工，他们还去村里几户人家聊了聊。黄永鑫记得小牛业务员非常仔细地记录在一个安卓平板上面——这是小牛普惠自己开发的一套软件，目的是将客户的数据能够快速回传，然后后台将分析黄永鑫是否具有还款强烈意愿和能力。
和业务员就借款利率、周期、额度等方面进行了多次沟通和确认过后。黄永鑫成功申请了3万元12期贷款，一周后资金到手。每月还款3000元左右也就是相当于工厂一个工人的工资，他觉得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
进材料、买设备、找工人、联系客户，黄永鑫的五金铰链加工生意慢慢做起来了。他还款从未逾期，到年中提前还清了贷款。
根据西南财经大学发布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报告(2014)》，我国家庭的的正规信贷可得性为41.1%，其中城镇家庭为51.7%，农村家庭仅为27.3%。调查同时显示，家庭需要但未申请生产经营性贷款的主要原因是估计贷款不会被批准而没有申请，比例高达59.2%，而申请贷款而被拒的原因中，“收入低，信贷员担心还不起”是首要因素。
实际上，近年来普惠金融一直被国家放在重要的战略位置，2013年11月，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明确提出要“发展普惠金融”，今年两会上通过的“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要发展普惠金融和多业态中小微金融组织，普惠金融也首次被纳入国家五年规划的建议中。
问题在于，普惠金融的内涵在我国是一直被曲解的。很多人提到普惠金融时更多的是在强调它的优惠性。例如为“三农”服务的业务当做政策性金融业务，要求用公共资金、财政补贴、或者税收优惠的办法来补贴农民收入。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放贷的银行没有动力去创新、开发新的金融产品，或者去改善服务、降低成本，有的甚至将其他贷款也赖到为“三农民”和小微企业融资的这些贷款上，向政府要求风险补贴，这种模式显然难以持续。
普惠金融的英文表达“Inclusive Finance”，即注重它的包容性，即为更多的人——特别是贫困及低收入人口——提供金融服务。根据2005年联合国和世界银行在“国际小额信贷年”年上的给出的定义，普惠金融的两大原则是机会平等和商业可持续。
可见，怎样在商业可持续的前提下探索出一条普惠金融的可行路径，才是当下的症结所在。以黄永鑫为例，他的问题很实际，当地五金产业链的成熟业态为他提供了很好的创业机会，他需要一笔额度不大的资金去抓住这个机会。但是他没有正式工作，他在央行没有征信记录，他的集体土地也无法用来抵押，金融公司能否在他这样的客户身上实现风控与商业可持续，才是普惠金融能否惠及征信盲区的关键所在。
“小牛的初借人战略”：信用开始了
“揭阳这边门店的风控是做得最好的，在小牛普惠全国的门店中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采访中，小牛普惠揭阳门店的业务员陈娟告诉记者。正是她撮合黄永鑫成功申请到3万元的小额信贷。
在揭阳，小牛普惠和宜信的门店开在对门。这两家公司都有撮合小额信贷的业务，彼此的业务模式也很相近。记者到门店时，发现两家门店的人都不多，陈娟告诉我业务人员大多都出去跟客户面谈了。
小牛普惠是小牛资本旗下的小贷信用信息咨询服务公司，具体来说，它通过对借款人在线下进行现实环境里的个人信用风险评估与管理的方式，为小牛资本的线上资金端小牛在线筛选出合格借款人。
而黄永鑫正是他们筛选出来的借款人之一。
“他是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我们的，我去他那边看的时候，发现他的办厂计划还是比较成熟的，他想做五金铰链加工，揭阳这里五金加工做得多，他租下来一个200多平米的场地，足够做一个小型的家庭作坊，他的妻子也在全力协助他经营。另外就是他们村闲在家里的家庭妇女比较多，可以把加工零件的活包出去，人工应该也不是问题。”陈娟还记得她去黄永鑫那边考察时的情况。
在陈娟看来，做风控最重要的就是多方面了解客户的实际情况。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大数据风控，来到这里的客户大多是没有征信记录的，网络上的数据痕迹也比较少。陈娟说她跟同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跟客户面谈或者去现场考察。
“真正的信用，都是开始于真实的接触和交谈”， 陈娟说。“黄永鑫是初借人，小牛给他借款，不仅仅是帮助他的事业，也是开启了他的信用。”
小牛普惠借鉴了世界三大征信局之一的益博睿的系统，对原来的普惠客户进行数据云端上传、审核，对可疑客户进行反欺诈分析、对不同客户进行贷款的额度上限管理，目前客户的数量级别已经接近500万。
据小牛普惠向记者提供资料显示，小牛普惠在全国150多个城市建立了300多家分支机构，数万名员工在一线与客户直接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全面了解客户对于借款利率、周期、额度等方面的想法和要求。
对企业而言，能否在这种小额分散的模式上做到风险和成本可控，摸索出一条商业可持续的路子，才是能否践行普惠金融的关键。
就小牛资本而言，资金来源主要来自网络，按照小额，快速，累计的原则。据悉，今年1-5月，小牛在线月均成功撮合资金在25亿元左右，平均年化收益率8%—9%。这种将线上资金来源与线下资金运用结合起来，坚持‘小额分散’的战略，小牛资本形成了一个成本可覆盖、风险可控、人群数量众多的普惠金融生态闭环。
“我们的风控和资金成本跟银行相比都是稍高的，总体上我们是在一个比较高的利率区间运作。但如果期限短，额度小，那么这也不会是一个负担。所以我们研究的是高利率、期限短、资金数量适中的产品形态，它需要更有效率也更扎实的风控方式。赚这样的钱，很辛苦，也很容易被唱衰，但是它是一条真正的生路。”小牛资本副总裁唐学对记者说。
回到普惠金融的机会平等和商业可持续原则，有学者指出，较高的信用成本是早期信用市场的一个重要特点，如果没有市场化的小额信贷机构，仅仅依靠非正规的民间融资，资金成本会更高出许多，借款人甚至无法获得资金。
这正如黄永鑫说的：“为什么我愿意借，因为我这个生意的收益在4成左右，我短期缺资金周转的话损失是很大的。”
尤努斯曾在《穷人的银行家》中说，穷人如此贫穷， 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或懒惰，而是没有正式的金融机构来满足他们的贷款需要。很多时候，人们的贫困主要是因为缺乏原始的资本积累和外来的第一推动力。
“我们认为无论是个人还是小微企业，只要我们能把握其真实的信用状态，合理控制成本和风险，他的信用就能创造价值。小牛资本要去做这个初借人，去开启他们用信用创造价值的历史。实际上，普惠的本质不是贷款可获得，也不是利息多少多少，而是培养那些借款人自我建设的持续能力、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的能力。”唐学说。
普惠金融更深层面的社会意义应该在于如何帮助弱势群体获得持续发展和参与其他社会竞争的机会和能力，让他们有一个体面致富的机会。
“80后”黄永鑫非常能吃苦，经常加班加点到深夜检查完才肯交货。加工订单逐渐增多，他有了扩大场地的想法。目前他有20多位员工，场地200平米，他想在村口的马路边租一个1000多平的场地，那里位置更醒目，交通也更方便，同时将员工扩展到50人左右，再买入一些二手设备。
做生意需要资金周转，黄永鑫再次找到了小牛普惠的业务人员。由于黄永鑫之前还款及时，信用记录良好，并且已经做过信用调查，在业务经理的撮合下，2天时间他就拿到了5万元贷款。
场地、员工、设备都顺利到位，黄永鑫现在很有干劲。“今年原材料降价了，势头不错。”他还说年底要买一辆新车去扩大业务，“我现在都很感谢小牛，它做了一件熟人都不太愿意做的事情。”
